丈夫家暴了她四十多年,俩儿子从孩童看到中年,始终没敢站出来。上周她不行了,躺在床上,气息越来越弱,却硬撑着跟儿子说话。她看着儿子,眼神里满是恳求,说死后埋在邻镇的荒坡上,别让你爹知道地方。儿子们握着母亲冰凉的手,眼泪哗哗往下掉,恨自己一辈子没给母亲撑腰。

  

  老大擦干眼泪,摸出手机给邻镇的表叔打了电话。表叔在那边的村里有点人脉,找块荒坡应该不难。老二守在母亲床边,给她掖了掖被角,母亲的手还是凉,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水。

  

  父亲坐在堂屋里,抽着旱烟,烟杆敲着板凳腿,一声不吭。他这辈子没跟母亲说过几句软话,不顺心就动手,老大小时候试过拦着,被他一巴掌扇在脸上,嘴角淌血,从那以后,兄弟俩再没敢上前。母亲那时候还爬起来,抱着老大哭,没怪他,只说“以后别管了,娘没事”。

  

  后半夜,母亲没了气息。老二扑在床边,肩膀抖得厉害,没敢放声哭。老大走到堂屋,对父亲说“娘走了”。父亲磕了磕烟锅,站起身,走到床边看了一眼,转身又回了堂屋,继续抽旱烟,烟雾在昏黄的灯光里飘着。

  

  第二天一早,表叔带着几个人来了,还拉着一口薄棺。老大和老二跟着表叔往邻镇去,临走时,父亲没出门送,只是在屋里喊了一声“别搞太复杂”。兄弟俩没回头,脚步沉甸甸的。

  

  荒坡在邻镇的山脚下,长满了野草,地势有点偏,但视野开阔,能看到远处的庄稼地。几个人动手挖坑,泥土带着湿气,挖起来挺费劲。老大脱了外套,光着膀子干活,汗水顺着后背往下淌,混着泥土,在身上划出一道道印子。他想起小时候,母亲半夜起来给他们缝补衣服,油灯的光映着她的侧脸,头发上沾着线头,那时候她的手还没那么粗糙,还能给他们梳整齐的辫子。

  

  老二在旁边清理野草,手里的镰刀挥得飞快。有一次母亲被父亲打得躺在床上起不来,他放学回家,看到母亲偷偷抹眼泪,却还惦记着给他和哥哥做饭。他想给母亲端碗水,又怕父亲回来看到,只能趁父亲出去串门的时候,飞快地递过去,母亲喝了一口,就催他赶紧去上学。

  

  中午的时候,坟总算砌好了。没有墓碑,只在旁边栽了一棵小柏树苗,表叔说“这样不容易被人发现,也符合你娘的心愿”。兄弟俩对着坟磕了三个头,老大的声音有点哑:“娘,以后我们会常来看你。”

  

  回去的路上,老二忍不住问老大:“哥,你说娘这一辈子,到底图啥呢?”老大没说话,看着路边的庄稼地,想起母亲以前总说,等他们长大了,她就去邻镇的亲戚家住几天,好好歇歇。可直到走,她也没去过。

  

  到家的时候,父亲还坐在堂屋里,桌子上放着一碗没动过的面条。他看了兄弟俩一眼,说“埋好了?”老大点点头。父亲没再问埋在哪,只是把碗往旁边推了推,又拿起了旱烟杆。

  

  晚上,兄弟俩躺在一张床上,谁都没说话。窗外的月亮很亮,照得屋里有点发白。老大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,那里面有恳求,还有一丝他以前没看懂的释然。老二翻了个身,叹了口气,枕头湿了一片。

  

  过了几天,老大去邻镇买东西,特意绕到荒坡上。小柏树苗还活着,风一吹,叶子轻轻晃动。他蹲在坟前,说了会话,无非是家里的琐事,父亲最近没再发脾气,地里的庄稼长得不错。

  

  回家的路上,他碰到了邻村的一个老人,老人问他去荒坡干啥。他说“看个亲戚”。老人哦了一声,说“那地方偏,以前也有个女人,不想跟男人过了,就自己跑到那附近住,后来没了,也埋在那一片”。

  

  老大心里咯噔一下,不知道母亲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地方。

  

  你说,母亲到最后,是不是早就不想再被父亲束缚着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