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建国今年四十五,头发梳得整齐,坐在茶餐厅卡座里有点不自在。介绍人只说对方“直爽”。

  李姐坐下来,菜单都没看,开口就像报菜名:“我离婚三年,有个女儿跟前夫。我觉得咱这岁数没必要绕弯子,合适的话,可以同居试婚,行就领证,不行好聚好散。”

  王建国的茶杯停在半空。他相亲七八回,听过问收入的、问房子的、问会不会做家务的,头一回听见开场白就要“试婚”的。

  李女士,他清清嗓子,咱是不是先互相了解下?

  了解不就是过日子才最了解? 李姐说话快,像早就背熟了台词,“我前夫就是结婚前装得太好。现在我觉得,两个人住一块儿,生活习惯合不合,晚上打不打呼噜,马桶盖掀不掀,这些才是大事。”

  王建国听着,忽然想起他娘。老太太去年还在世时,总念叨他该找个伴儿:“不是要你激情似火,是要有个说话的人,冬天被窝暖和一些。”

  可眼前这位大姐,要的好像是份“试用期合同”。

  那顿饭吃得王建国背上冒汗。他送李姐到公交站,晚风吹过来,李姐拢了拢外套,忽然问:“吓着你了吧?”

  王建国老实点头。

  我也觉得我着急了。李姐笑笑,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累,“女儿明年中考,我想在这之前把生活安顿好。怕慢了,又错过什么。”

  公交车来了,她上去,没回头。王建国站在站台上,看着车开远,心里那点尴尬慢慢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。他想起自己为什么来相亲——不是因为多渴望爱情,是因为上个月感冒发烧,爬起来烧水时眼前一黑摔在地上,躺了十分钟才缓过来。

  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人。不是在找浪漫,是在找救命稻草。

  夜里他翻来覆去,给介绍人发了条微信:“要不再约一次?这回我请。”

  有些孤独是年轻时不懂的。它不像失恋那样撕心裂肺,而是像浴室角落慢慢蔓延的霉斑——你不注意,它就在那儿,一点一点,蚕食掉你对生活的热情。

  中年人相亲,相的不是眼缘,是余生。是在算计还有多少年可以浪费,多少年必须抓紧。李姐的“着急”,不过是把大家心里那本账,直接摊在了桌面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