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五点半,天还蒙着层薄纱似的暗,陈建军已经醒了。他没立刻起身,耳朵贴着枕头静听隔壁房间的动静 —— 那是前岳母李秀兰的卧室,十年了,他早养成了这样的习惯,先确认老人夜里睡得安稳,心里才踏实。

 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响,偶尔有早起的鸟儿扑棱着翅膀掠过。陈建军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,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。他今年五十二岁,头发已经添了些白丝,眼角的皱纹也比十年前深了不少,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,走起路来稳稳当当。穿好洗得发白的灰色秋衣秋裤,他先走到厨房,拧开自来水龙头接水,水流细细的,怕吵醒里屋的老人。

  锅里的水还没开,陈建军又轻步走到李秀兰的房门口,虚掩着的门缝里没传出异样的声响。他放了心,转身回厨房忙活。今天要给老人熬小米粥,得用小火慢慢炖,这样熬出来的粥才软糯,李秀兰牙口不好,吃着也舒服。他从米缸里舀出两勺小米,摊在手心挑了挑,把偶尔混在里面的小石子捡出来,这才倒进提前泡好的砂锅里。

  粥在灶上咕嘟着冒热气时,陈建军开始准备配菜。冰箱里有昨天刚买的嫩豆腐和小油菜,他打算做个豆腐蒸蛋,再把小油菜焯水后切碎,拌点香油和生抽。这些都是李秀兰爱吃的,清淡又有营养。十年里,他早就把老人的口味摸得透透的,哪样菜要多煮一会儿,哪样调料不能放,记在心里比自己的事还清楚。

  六点半,粥熬得差不多了,米香混着豆腐的清香飘满了小屋。陈建军关掉火,用布垫着砂锅柄,把粥端到餐桌上,又仔细地用保温罩盖好。做完这些,他才走到李秀兰的房门口,轻轻敲了敲门:“阿姨,该起了,粥熬好了。”

  屋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,接着是李秀兰略带沙哑的声音:“哎,建军,你等我会儿,我自己穿衣服。” 陈建军应了声 “不急”,却没走开,依旧守在门口。李秀兰今年七十八岁,三年前摔了一跤后,腿就不太利索了,虽然能自己慢慢穿衣服,但动作慢,他守在门口,万一老人有需要,喊一声他就能听见。

  等了大概十分钟,屋里传来 “建军,进来吧” 的声音。陈建军推开门,只见李秀兰正坐在床边,手里拿着外套,想往身上套却有点费劲。他快步走过去,接过外套,先帮老人把胳膊伸进袖子里,再轻轻拉上拉链,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易碎的瓷器。“天冷了,得多穿点,别着凉。” 他一边说,一边帮老人把衣领理好。

  李秀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,眼里泛起暖意:“建军啊,你这十年,真是委屈你了。” 陈建军笑了笑,拿起放在床头的棉鞋,蹲下身帮老人穿上:“阿姨,说啥委屈不委屈的,您当初待我也好,现在您年纪大了,我照顾您是应该的。”

  这话不是客套。十年前,陈建军和张敏离婚时,心里其实挺难受的。张敏要去国外发展,他理解,但也舍不得。那时李秀兰拉着他的手说:“建军,就算你和敏敏不在一起了,你也是我半个儿子,以后有啥难处,别跟阿姨客气。” 后来张敏在国外站稳了脚跟,想接李秀兰过去,可老人恋家,说啥也不去,还偷偷跟陈建军说:“国外再好,也没咱这老房子住着舒坦。”

  陈建军知道老人的心思,也明白张敏在国外忙,没时间常回来。于是他主动提出:“阿姨,您要是不嫌弃,我就常来看看您,陪您说说话。” 这一 “常来”,就成了十年的朝夕相伴。他后来从工厂退休,干脆搬到了老人的老房子里,方便照顾。

  帮李秀兰穿好衣服,陈建军又扶着她慢慢走到卫生间。老人行动不便,他就在卫生间装了扶手,还放了个矮凳,让老人洗漱时能坐着。“您慢点,我去把粥端过来。” 陈建军安顿好老人,转身去厨房。

  等他把粥、豆腐蒸蛋和拌好的小油菜端到餐桌上时,李秀兰已经洗漱完,坐在餐桌旁等着了。陈建军拿起勺子,先舀了一勺粥,放在嘴边吹了吹,确认不烫了,才递到李秀兰手里:“阿姨,先喝点粥暖暖胃。”

  李秀兰接过勺子,小口小口地喝着粥,脸上满是满足:“还是你熬的粥好喝,比外面卖的香多了。” 陈建军笑了笑,也拿起自己的碗喝了起来:“您爱吃,我天天给您熬。”

  早餐过后,陈建军收拾好碗筷,又扶着李秀兰在客厅里慢慢走了几圈,活动活动筋骨。十点多的时候,邻居王大妈提着一篮子刚蒸好的包子过来了:“建军,兰姨,刚蒸的肉包子,你们尝尝。”

  李秀兰笑着接过包子:“哎哟,你这丫头,又给我们送吃的,真是太麻烦你了。” 王大妈摆摆手:“兰姨,您跟我客气啥,建军这些年照顾您,我们都看在眼里,他一个大男人,细致得比闺女还周到,您有福气啊。”

  陈建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“王大妈,您别夸我了,都是应该做的。” 王大妈笑着说:“应该做的?现在多少亲生子女都做不到你这样,你跟兰姨又没血缘关系,还照顾得这么好,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。上次兰姨半夜发烧,你背着她往医院跑,大冬天的,汗都湿透了衣服,这事谁不知道啊。”

  前妻定居国外,我给岳母养老10年,她去世后我在床头发现一个布包

  提起上次的事,李秀兰眼里又泛起了泪光:“可不是嘛,那天晚上我烧得糊涂了,只记得建军背着我,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还一个劲地跟我说‘阿姨,别怕,马上到医院了’。”

  陈建军赶紧岔开话题:“阿姨,都过去的事了,别再说了。王大妈,您坐会儿,我给您倒杯水。” 王大妈摆摆手:“不了不了,我还得回去给我家老头子做饭呢,你们慢慢吃包子。” 说完,就笑着走了。

  王大妈走后,李秀兰拉着陈建军的手说:“建军,你看,街坊邻居都知道你好,阿姨这心里,真是过意不去。” 陈建军拍了拍老人的手:“阿姨,您别想那么多,只要您身体好好的,比啥都强。”

  中午吃过饭,陈建军让李秀兰躺在床上休息,自己则拿着抹布,里里外外地打扫卫生。老房子虽然旧,但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,窗明几净。墙上挂着李秀兰年轻时的照片,还有一张陈建军和张敏刚结婚时的合影,照片里的人笑得灿烂,虽然现在物是人非,但那份曾经的情谊,却在十年的相处中,变成了更珍贵的亲情。

  下午三点多,陈建军推着轮椅,带李秀兰去小区里散步。小区里的老人们都认识他们,看见他们过来,纷纷打招呼:“兰姨,出来晒太阳啦?”“建军,又陪兰姨散步呢?” 陈建军笑着回应,李秀兰也跟老人们聊得开心。

  夕阳西下时,陈建军推着李秀兰往回走。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,把影子拉得长长的。李秀兰靠在轮椅上,看着身边的陈建军,轻声说:“建军,有你在,阿姨这辈子,值了。” 陈建军停下脚步,蹲在轮椅旁,看着老人慈祥的脸,认真地说:“阿姨,以后我还会一直陪着您。”

  回到家,陈建军给李秀兰倒了杯温水,又拿出降压药,看着老人吃下去。晚上,他给老人做了清淡的蔬菜面,等老人吃完、洗漱完,安顿好老人睡下,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
  躺在床上,陈建军看着天花板,心里很平静。十年的时间,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他从一个中年男人,慢慢走向老年,而李秀兰也在他的照顾下,安享晚年。他从来没觉得这十年是负担,反而觉得,能陪着老人,看着老人开开心心的,就是他最大的幸福。

 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,洒在地上,像一层薄薄的霜。陈建军闭上眼睛,耳边传来隔壁房间老人均匀的呼吸声,他知道,明天又是新的一天,他还要继续陪着老人,走过往后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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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腊月的风裹着雪粒子,狠狠砸在老房子的玻璃窗上,发出细碎的噼啪声。陈建军坐在客厅的藤椅上,手里攥着刚从社区医院取回来的药单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三天前,李秀兰的咳嗽突然加重,夜里常常喘得睡不着,医生说老人心肺功能在衰退,让他多留意,有紧急情况立刻送医。

  他起身走到卧室门口,轻轻推开一条缝。李秀兰躺在床上,脸色比前几天更苍白了,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,带着细碎的喘息。陈建军放轻脚步走进去,将手覆在老人的额头上,没发烧,心里稍稍松了口气。或许是感受到他的触碰,李秀兰缓缓睁开眼,眼神有些浑浊,却在看到他时亮了亮:“建军…… 你还没睡啊?”

  “阿姨,我再给您倒杯热水。” 陈建军声音放得极柔,生怕惊扰了她。倒完水回来,他扶着老人慢慢坐起身,在她背后垫了个软枕,又用勺子舀着温水,一点点喂到她嘴边。李秀兰喝了几口,轻轻摇头:“不喝了…… 你也早点休息,别熬坏了身子。”

  “我不困。” 陈建军坐在床边的凳子上,握着老人枯瘦的手。那双手曾经教过无数孩子写字,如今却连握稳杯子都费劲,皮肤松弛得像揉皱的纸,手背上布满褐色的老年斑。他想起十年前第一次帮老人剪指甲时,老人还笑着说自己的手能写出漂亮的粉笔字,如今再看,只剩满心酸涩。

  后半夜,雪下得更大了,窗外的世界一片白茫茫。陈建军趴在床边打盹,迷迷糊糊间,突然听到李秀兰发出微弱的声响。他猛地惊醒,抬头就见老人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。“阿姨!阿姨您怎么了?” 陈建军慌了,伸手去摸老人的脉搏,指尖传来的跳动越来越微弱。

  他顾不上穿外套,抓起手机就打急救电话,声音因为着急而发颤:“喂!120 吗?快来 XX 小区,我家老人快不行了!” 挂了电话,他紧紧抱着李秀兰,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,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,砸在老人的衣襟上。

 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雪夜里格外刺耳,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屋时,李秀兰已经没了呼吸。医生检查后,轻轻摇了摇头:“节哀,老人走得很安详。” 陈建军僵在原地,看着被白布盖住的老人,脑子里一片空白,直到医护人员提醒他办理手续,他才像个木偶似的跟着走。

  接下来的几天,陈建军忙得脚不沾地。联系殡仪馆、通知亲友、布置灵堂,每一件事都要他亲力亲为。张敏接到电话时正在国外开会,连夜订了机票,直到出殡前一天才赶回来。她穿着一身黑衣,站在灵堂前,看着母亲的遗像,眼泪止不住地流,转身对着陈建军深深鞠了一躬:“建军,谢谢你…… 这些年,辛苦你了。”

  陈建军看着她,心里没什么波澜,只是轻轻摇头:“应该的,阿姨待我好。” 这些年,张敏偶尔会寄钱回来,也会打视频电话,但每次通话都匆匆忙忙,话题大多围绕母亲的身体,两人之间除了老人,再没别的可说。

  出殡那天,雪停了,天却更冷了。陈建军捧着李秀兰的骨灰盒,一步步走到墓地,亲手将骨灰盒放进墓穴。看着泥土一点点盖住墓穴,他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,失声痛哭。十年的朝夕相处,老人早已成了他生命里的亲人,如今突然走了,他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。

  送走亲友,陈建军回到空荡荡的老房子。屋里还留着李秀兰的气息,沙发上搭着她没织完的毛线袜,餐桌上放着她昨天没吃完的半块馒头,一切都还保持着老人在时的样子,却再也没有那个会笑着喊他 “建军” 的人了。

  他坐在客厅里,愣了很久,才起身去收拾老人的遗物。衣柜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,大多是洗得发白的旧衣服,只有一件藏青色的外套是新的,是去年他给老人买的生日礼物,老人舍不得穿,只在过年时穿了一次。抽屉里放着老人的病历本和药盒,每一本病历本上都记着就诊时间和症状,是他这些年一笔一划写下来的。

  收拾到床头的抽屉时,他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,打开一看,是一个深蓝色的布包,布料已经有些磨损,边角处缝着细密的针脚,是李秀兰亲手缝的。他心里一动,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,里面是一沓沓用橡皮筋捆好的现金,有整有零,最上面放着一封泛黄的信,信封上写着 “建军亲启”。

  陈建军坐在床边,慢慢打开信纸,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,是李秀兰的笔迹,虽然有些颤抖,却写得工工整整:

  “建军啊,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阿姨应该已经不在了。你别难过,阿姨活了七十多岁,有你这么好的孩子陪着,已经很知足了。

  记得你刚跟敏敏结婚的时候,第一次来家里吃饭,你紧张得连筷子都差点掉了,还一个劲地给我夹菜,说‘阿姨,您多吃点’。那时候我就觉得,你是个老实可靠的孩子,敏敏跟着你,我放心。后来你们离婚,我心里挺难受的,敏敏有自己的追求,我不怪她,但我知道,你心里不好受。

  你提出要照顾我的时候,我其实挺犹豫的,我怕给你添麻烦,怕别人说闲话。可你没在意这些,天天来家里给我做饭、打扫卫生,我生病的时候,你端屎端尿,比亲儿子还周到。邻居们都夸我有福气,我每次都跟他们说,这是我前女婿,比亲儿子还亲。

  这些年,我攒了点钱,大多是你给我的生活费,我没舍得花,都存了起来。还有敏敏寄回来的钱,我也留了一部分,现在都交给你,你拿着,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,好好照顾自己。

  敏敏这孩子,性子倔,爱面子,有些话不好意思跟你说。我跟她聊过,让她多跟你联系,你是个好人,值得被好好对待。你们虽然没走到一起,但也别成了陌生人,以后有啥难处,互相帮衬着点。

  建军啊,阿姨这辈子没什么本事,没能为你做些什么,只能在心里记着你的好。你别觉得照顾我是负担,跟你在一起的这十年,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。以后你要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,别总想着省钱,身体才是最重要的。

  阿姨走了以后,你要是想我了,就去墓前跟我说说话,我能听见。你要好好生活,找个能陪你过日子的人,阿姨在天上看着,会为你高兴的。

  永远记着你的阿姨:李秀兰”

  陈建军看着信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砸在信纸上,晕开了字迹。他捧着布包,里面的现金还带着淡淡的樟脑丸味道,是老人精心保存的心意。他想起每次给老人生活费,老人总是说 “我花不了多少,你自己留着”,想起老人偷偷给他织毛衣,却因为眼睛不好,织了拆、拆了织,最后织成一件不太合身的毛衣,他却一直穿在身上。

  前妻定居国外,我给岳母养老10年,她去世后我在床头发现一个布包

  不知过了多久,门外传来敲门声。陈建军擦了擦眼泪,起身去开门,是张敏。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,走进来说:“我炖了点鸡汤,你这几天没好好吃饭,喝点补补身子。”

  陈建军没说话,转身走到客厅,将那封信和布包递给她。张敏接过,看着信上母亲的字迹,眼泪瞬间涌了出来。她看完信,哽咽着说:“建军,对不起…… 以前是我太自私了,只想着自己的事业,忽略了妈妈,也忽略了你。妈妈说得对,你是个好人,我不该……”

  “都过去了。” 陈建军打断她,声音有些沙哑,“阿姨走了,以后我们还是朋友,有啥需要帮忙的,你尽管说。”

  张敏点点头,将布包递还给陈建军:“这钱是妈妈留给你的,你一定要拿着,这是她的心意。” 陈建军没再推辞,收下了布包,心里却暗暗决定,要用这笔钱给老人修个好点的墓碑,再把老人没织完的毛线袜织完,留作纪念。

  那天下午,张敏帮着陈建军一起收拾屋子,两人偶尔会说起以前的事,说起李秀兰的点点滴滴,气氛不再像以前那样尴尬,反而多了几分平和。傍晚,张敏要走了,临走前她说:“建军,我打算回国发展了,以后可以常来看你,也能常去看看妈妈。”

  陈建军看着她,笑了笑:“好,回来好。”

  张敏走后,屋里又恢复了安静。陈建军坐在藤椅上,看着窗外的夕阳,手里握着那封泛黄的信。他知道,李秀兰虽然走了,但她留下的爱和温暖,会一直陪伴着他。以后的日子,他会好好生活,不辜负老人的期望,也不辜负这十年的守护。

  过了几天,陈建军拿着那笔钱,去给李秀兰换了一块新的墓碑,上面刻着 “慈母李秀兰之墓,孝婿陈建军立”。他站在墓碑前,轻声说:“阿姨,您放心,我会好好生活,有空就来看您。”

  风吹过墓地,带来阵阵松涛声,像是老人温柔的回应。陈建军站了很久,才转身离开,脚步却比来时更坚定。他知道,未来的路还很长,但有老人的牵挂和祝福,他会带着这份温暖,好好走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