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2年，我娶了没人要的麻子脸姑娘，洞房夜，她摘下面具我傻了，那不是麻子，是左脸从眼角到下颌爬着一道浅疤，像被树枝轻轻划过后结的印，不仔细瞅都看不真切。她低着头，手指绞着衣角，声音细得像蚊子哼：“小时候上山挖野菜，被野狗追着摔了，留了这疤，怕人嫌，就一直用膏药遮着，村里人传着传着，就成麻子脸了。”我没说话，心里乱糟糟的，娶她本来是因为家里穷，三十岁还没成家，我妈急得直哭，媒人说这姑娘不要彩礼，只要有口饭吃就愿意嫁，我没多想就应了。

　　

　　第二天一早，我妈端着洗脸水进来，看见她的脸，愣了半天，放下盆就出去了。中午做饭，我妈故意把锅铲摔得叮当响，她假装没听见，默默地烧火，把菜炒得咸淡正好，盛饭时先给我妈端过去。我妈瞥了一眼，没接，转身进了屋。她把碗放在桌上，继续低头收拾灶台。

　　

　　日子就这么过着。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，扫院子、喂猪、做饭，然后跟着我下地。她干活利索，割麦比我还快，捆麦秸的时候，手指被麦芒扎得全是小口子，她也不吭声，只是晚上在灯下用针挑出来。村里有人见了，偷偷跟我说：“你媳妇不是麻子，就是有道疤，咋不早说？”我笑了笑，没解释。她也从不跟人辩解，有人问起，她就点点头，该干啥还干啥。

　　

　　第二年，她生了个儿子，我妈抱着孙子，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，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些。那天我从镇上买了二斤红糖，她抱着孩子，眼圈红红的，说：“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。”我嗯了一声，给她倒了杯热水。

　　

　　儿子三岁那年，冬天特别冷，我妈半夜咳嗽得厉害，她爬起来，披件棉袄就去灶房烧姜汤，又拿自己攒的私房钱，让我去镇上给我妈抓药。我妈喝着姜汤，看着她忙碌的身影，说了句：“你也别太累了。”她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，眼角的疤好像也淡了点。

　　

　　后来女儿也出生了，家里更热闹了。儿子上小学时，有同学嘲笑他妈妈脸上有疤，他跑回家哭，说不想让她去学校接自己。她听见了，躲在厨房偷偷抹眼泪，我想骂儿子，她拉住我：“别凶娃，是我不好。”那天晚上，她用头巾把脸裹得严严实实，第二天去学校给儿子送伞，儿子看见她，却突然跑过去，扯掉她的头巾，对同学说：“我妈这疤是勇敢的记号，她小时候敢跟野狗打架！”她站在原地，眼泪又掉了下来。

　　

　　日子一天天过，孩子们慢慢长大，儿子考上了大学，女儿也嫁了人。每年春节，一家人都聚在院子里，她忙着做饭，孙子围着她转，喊着奶奶。我坐在门槛上，看着她的脸，那道疤在岁月里变得越来越浅，就像我们走过的日子，看似平平淡淡，却藏着说不完的暖。

　　

　　去年冬天，我得了重感冒，躺在床上起不来，她端水喂药，夜里每隔一小时就起来给我量体温。我看着她鬓角的白发，突然想起82年的那个洞房夜，我傻站着的样子。村里当年说她没人要的那些人，有的老伴早逝，有的儿女不孝顺，只有我们，守着一院子的烟火，过了一年又一年。

　　

　　现在孙子都上小学了，每次放学回来，都要拉着她的手，说奶奶的疤最好看。她总是笑着，摸孙子的头。我看着这一大家人，心里想着，当年如果不是娶了她，我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呢？